2018-05-17 10:07:50 高鳳香
四叔家的這棵棗樹,長好幾年了。每年,鵝黃的棗花被風吹落,棗樹就會萌生玫紅的棗粒兒。翠綠的葉子中間,密密麻麻的一樹,點綴在茂密的綠云翠霧里,煞是好看。如果風起,搖曳婆娑,陽光撒上去,好似翠玉叢里掛滿了紅瑪瑙。
四叔說,這棗子名叫胎里紅。名字起的真好。剛出生就一身通紅,原生態(tài)的紅,原汁原味的紅,比催紅的西瓜棗子更有人情味兒。等到成熟,通體又變成淡淡的黃,是偏向白色一些。果肉厚,又脆又甜,核兒很小。更多時候,還沒等到完全成熟,大多被來來往往的客人品嘗了鮮。只有高處的三五顆,熟到十分的程度。我一回去,四叔便踩著梯子,給我摘了吃。
小時候,沒有分家前的大院子,前前后后都是棗樹。棗花開了,淡淡的幽香會讓我陶醉。我坐在棗花斑駁的日影里,癡癡呆呆地傻想。奶奶就會喊我,鳳香娃,去洗頭,去洗衣服,去灑水掃地……奶奶說女孩子家,要學會干家務(wù),懂得相夫教子。
我哪里愿意做這些。奶奶越喊,我越是不動。喊到最后,奶奶的聲音就飛到棗花里去了。只聽見奶奶刷刷刷地掃地聲。
棗子長到不再長的時候,我就騎到樹杈上,一把一把地摘。衣服口袋都塞滿了,然后坐在棗的世界里吃生棗。翠綠的棗,沒有甜味,木木的,嚼著有絲絲的酸澀。但我喜歡吃。奶奶又在喊,鳳香娃,快下來,青棗吃了頭頂長疙瘩。我不聽,自顧自地吃。吃了好多年,頭頂也沒長出一顆疙瘩。才知道,奶奶是嚇唬我,怕我摔下來。
有一次,我又爬上去摘棗子,撞上了毛剌剌蟲。下來時,滿臉癢疼。越是撓越是疼。撓到哪里疼到哪里。奶奶一邊數(shù)落,一邊用掐破的生蒜瓣往我臉上涂抹。擦過的地方,燒疼燒疼。又過一陣子,臉上沒了感覺。照鏡一看,滿臉的條條道道,赤紅赤紅。那次以后,我再沒爬過棗樹。
后來,我出外工作,每年中秋回家,臨走,奶奶都會給我裝一包鮮紅甘甜的棗子。再后來,爺爺去世,分家而過,棗樹大多挖掉了。奶奶去世后,四叔整修房子,老棗樹全被清除。新院子,種了兩棵棗樹。一棵胎里紅,一棵老品種。棗樹掛滿果子的初秋,一紅一綠。等到深秋,棗子成熟,紅的白了,綠的紅了。這奇怪的變化,奶奶終是看不到了。
奶奶長眠地頭,尸骨已寒,她看不到我們此刻的幸福笑臉。苦了一輩子的奶奶,曾經(jīng)年年中秋給我留棗子留柿子留月餅的奶奶,再也嘗不到我?guī)Щ氐脑嘛灹?。每每想起,淚水便從心里小河一般悄悄地流過。
(作者系楊凌示范區(qū)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