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1 08:21:55 許登彥
在村子里,我遇到了兩只羊,這是兩只有思想的羊。當我的眼神和兩只羊的眼神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兩只羊在村子里注定要發(fā)生點什么。這是一個很小的村莊,是我出生直至長大的地方,埋藏著我童年的全部記憶,對于它我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五月一個鳥鳴清亮的早晨,我在小小的村子里走著,在路過一家哈薩克牧民簡陋的院子時,我注意到,大片大片金黃色的陽光正均勻地鋪陳在這家哈薩克牧民房屋斑駁的墻壁上面。牛哞,馬嘶,犬吠,羊咩……
這些屬于一座院子的聲音,開始在彌漫著潮濕動物糞便氣味的空氣中沸騰,此起彼伏的動物大合唱,像一條河流在村莊的上空涌動。這些聲音對于這些動物的主人——哈薩克牧民來說,卻是一首無比動聽的音樂,是小村子里他們這些半耕半牧的民族生生不息的源泉。
這時候,我看見在院子東南側(cè),有一個小小的羊圈,由許多樹木和樹枝搭建、圍成的一個不規(guī)則的多邊形羊圈。從羊圈樹枝間較大的縫隙里,伸出了兩個羊頭,羊的上下腭有規(guī)律地蠕動著,彎曲的羊角也伸出了圈外。它們用四只閃閃發(fā)光的眼睛與我長久地對視。
在中國西部的村子里,這是兩只再普通不過的綿羊。在羊圈里,兩只綿羊就像凝固的兩個云朵。這時,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身穿花裙子的哈薩克小女孩,蹦跳著從屋里跑了出來。她的出現(xiàn),仿佛黃土地鉆出的嫩綠草芽兒,頓時鮮亮了村莊的天空。小女孩跑到了羊圈門口,她的小手笨拙地打開了羊圈的門,頭頂長著高高羊角的兩只綿羊,一前一后像舉著兩把利劍通過了羊圈門。
兩只綿羊在院子里灑滿陽光的空地上開始了悠閑自得的散步。它們用眼睛同院子里其他囚禁的動物交流、對話。在它們走過的空地上,一路瀟灑地留下一些精致的黑豆豆,這是兩只羊的杰作。兩團羊尾巴,臃腫而蓬松,就像中世紀歐洲貴族少婦頭頂上高高聳立的發(fā)髻,因此兩只羊悠閑自得的散步顯得極富教養(yǎng)。
兩只綿羊在院子里逛了一圈,開始向院門口走去,哈薩克小女孩急忙跑到了院門口,她用鍍滿金色陽光的小手擋住了羊的去路,兩只高貴的羊在原地站住了,它們用四只清澈明亮的黑眼睛盯視著小女孩,眼神里閃過一絲憤怒和挑戰(zhàn)的光芒。短暫的幾十秒鐘過去,兩只羊開始埋下高貴的頭顱,四只前蹄優(yōu)雅地在地上刨了幾下,把頭頂上天然生長的兩把利劍對準了小女孩,小女孩的小臉兒,笑成了一朵花。年少無知的小女孩無法估量這武器的厲害。
“噢……噢……”這時,院子里傳來一串粗厲的喊聲,小女孩的父親,一位強壯剽悍的哈薩克男人出現(xiàn)了,他對兩只羊的沖鋒發(fā)出了制止的命令。兩只羊愣了一下,又用眼睛交換了一下眼色,開始向哈薩克男人沖去……
哈薩克男人用寬厚的手掌擋住了兩只羊的沖鋒和進攻,兩只綿羊又重新回到了屬于自已的羊圈。兩只羊以一種極其優(yōu)雅的姿勢躺下,開始進入另一段靜謐的休憩時光。
而關(guān)于這兩只羊的有趣細節(jié)被一陣風兒帶走了,院子里除了留下一些精致的黑豆豆外,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