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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再到一個茶館里絮叨

2018-10-11 08:22:39    黃偉興

大家都是關(guān)系要好的同學(xué),過上一月兩月就聚到一起,或坐在大排檔,或坐在一個茶館里,喝喝茶水,說說話,感覺很好。起先說的是誰誰誰談了個對象,工作好,重要的是人長得好,天上有地上沒的,那么白,白里竟還透著紅。接著就是邀請了,哪一天是好日子,把對象領(lǐng)上,參加兄弟的婚禮,酒一定要喝好。接著就是喝酒時耍開了滑頭,說,不敢喝了,再喝就多了,回到家,床也不要上的。若干年后,就是兒子或是女兒結(jié)婚了沒有?有對象了沒有?孫子幾歲了?在哪里上幼兒園?上學(xué)了嗎?學(xué)習(xí)成績可好……話題在悄然變化著,時間就過得飛快,真如老話說的,如一匹勇武的白馬跨躍一道窄窄的隙縫——幾十年時間眨眼而過。 

把人生交給時間,是一件很令人放心的事情,不管你急與不急,成長都在進行著。這不,突然就有了足夠的閱歷,就具備了分析社會的能力,就有了對社會指手畫腳的資本,話題當(dāng)然也就從家庭擴展出來。 

先說起了霧霾。一個說,霾這么重的,咋辦呀?另一個說,是呀是呀,好不容易有了車,卻三天兩頭限號。再一個說,車限號是小事,不開便是,氣不吸不行呀。又一個說,哪有那么嚴重,你整天吸氣哩,不也活得旺旺的嘛。后又說起了食品安全。一個說,農(nóng)藥、化肥冷用哩,哪樣?xùn)|西敢進口?另一個說,還有假貨,比如說面粉里這個劑那個劑。又一個說,管它哩,安全也罷,不安全也罷,不都吃著嘛,也不都活著嘛。然后又說起了理想信念,說起了社會秩序。一個說,以前多好的,道不拾遺,夜不閉戶。另一個說,那時候,人是窮點兒,可多有精神呀,心多齊呀,沒有貪腐,只知道建設(shè)社會主義。又一個說,沒了理想,缺了精神,你看現(xiàn)在,吃飽了穿暖了,倒感覺缺少活著的意義。 

說著,喝著,話自然更多,牢騷自然更多。但卻有人不滿了,拍案而起,這都啥年月了,咋把自己都活成了九斤老太?話里話外的,滿是今不如昔的味道,有意思嗎?被人說成九斤老太,本就不高興,爭論一下子就激烈起來。好在都是同學(xué),人一拉,杯一碰,同學(xué)仍然是同學(xué),至散場時,又商量著下一次聚會的時間、地方…… 

回到家里,細想想茶館里的爭論,自己一個人就笑了,笑同學(xué)雖吃著老百姓的飯,卻操著總理的心。繼而又欣慰,欣慰這些年近花甲的同學(xué),竟還保留著對國家的一腔赤誠??尚^了,欣慰過了,心里卻突然有點兒不大舒服。幼時許許多多事情,一下子就被茶館里的話題勾起。 

——青黃不接時,深夜。母親與祖母坐在炕上,守一盞孤燈,細聽著門環(huán)有沒有被人拍響。我那去山上借糧的父親該回來了,現(xiàn)在卻沒有回來。后來父親終于回來了,卻是一身土,一身傷。祖母與母親問父親咋弄成了這樣。父親卻很高興地說,山里人真好呀,給裝了一口袋麥子,到底沒讓人空跑。后來我們知道了,父親身上的傷是因為天黑車重,一不小心連人帶車跌到了山崖下…… 

——大姐的考試成績下來了,全公社第一。大姐正高興著,終于可以成為我們家第一個高中生了,成績卻突然作廢,升學(xué)改成了推薦,十六歲的大姐只得丟了書包,拉上架子車奔往戲河溝里,為人民公社修水庫去了…… 

——端上一老碗紅肉泡饃是我的夢想,這夢想竟然就實現(xiàn)了,甚至一連幾天都端著碗吃肉,吃得打飽嗝,吃得嘴唇上是油,衣襟上也油星點點。那邊廂,母親在嘆氣,父親在嘆氣,年邁的祖母也在嘆氣:雞瘟死了,豬瘟死了,端著大碗吃肉,娃們家高興了,可往后,油鹽醬醋咋辦?娃們家報名的學(xué)費咋辦? 

這些略微辛酸的事電影似地過了一遍,就想著什么時候再約了同學(xué),到一個茶館里絮叨絮叨,問:當(dāng)我們急著為生存奔波的時候,我們會不會埋怨霧霾?會不會關(guān)心那一碗肉是病雞還是瘟豬?當(dāng)我們連一個學(xué)校都不能上的時候,我們會不會因進不了一個好學(xué)校而焦慮?當(dāng)我們憑著兩片生姜一根蔥治感冒的時候,我們會不會思考那兩片生姜那一根蔥是“假藥”或者有毒?當(dāng)饑餓讓我們把一切能吃的東西都往口里扒拉的時候,我們會不會操心“食品衛(wèi)生”?當(dāng)我們連減肥連“三高”的資格都沒有的時候,那真是一個好時代嗎? 

后來又想,其實沒有必要,我們現(xiàn)在的憂慮已然不同于父輩的憂慮,父輩的憂慮是怎么活下去的憂慮,而我們此時的憂慮,是怎么活得更好的憂慮,是怎么發(fā)展的憂慮。憂慮內(nèi)容的變化,本身就是歷史發(fā)展的體現(xiàn),是社會進入文明的體現(xiàn)。我為改革開放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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