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9 10:43:00 黃平安
文革時期,我還是一個小不點兒。記得那一年,我們家響應國家號召,從城市下放到了農(nóng)村(用現(xiàn)在的話說叫“非轉(zhuǎn)農(nóng)”),住進了生產(chǎn)隊做磚瓦的茅屋里。從此,悠悠歲月里,簡陋的茅屋成了我童年的家園。
兩間茅屋,里間是全家人的臥室,外間是廚房和“客廳”,竹塊編成的籬笆便是大門。于茅屋外,遠看山外青山,近看綠野阡陌。
左邊有一條小溪,無論是晨鳥啁啾的早晨抑或是殘陽如血的傍晚,潺潺汩汩終日不絕。茅屋右側(cè),一片林子一直伸上了山頂。茅屋四周,是用直立的木棒夾真起來的“墻”,千瘡百孔,倒也省了裝玻璃的麻煩。
隆冬,大雪紛飛,寒風呼嘯,冷風從四面八方鉆進來,茅屋里冷得像冰窖,然而,再冷也不能把爐火燒得太旺,唯恐那升騰的火苗會將低矮的茅屋付之一炬。
改革開放以后,我家的條件有了好轉(zhuǎn)。1979年,我們家修建了三間寬敞明亮的大瓦房,終于結(jié)束了十年茅屋生涯。
房子的左邊,青山四合;右邊,是白云繚繞。右前方是一支名叫小溪的樂隊,春天彈拔著輕柔舒緩的序曲,夏天演奏著跌宕起伏的交響,秋天齊奏的是氣勢恢宏的合唱,水瘦山寒的冬天,則是樂曲將止的余音,裊裊不絕。
每天清晨,第一縷陽光常常帶著露珠的味道,捎著晨鳥的啁啾,攜著絢爛的霞光捷足先登,極慷慨地把身子伸進屋子中間,這個時候,整個屋子似乎都有了陽光的味道。
春天,老屋被姹紫嫣紅的花兒重重包圍,老屋里時時彌漫著醉人的清香;盛夏,秦巴山的底色在這里張揚到了極致,閉上眼睛,那綠的味道和負離子的氣息直往鼻孔里鉆,那種感覺真是爽不可言。
秋天,金黃的稻穗在秋陽下鞠躬頷首,翩翩起舞,山山嶺嶺氤氳著醉人的稻香。冬天,千山萬嶺銀裝素裹,萬籟無聲,而老屋的歡歌笑語,雞鳴犬吠,裊裊炊煙正好給寂靜的冬天增添了一分詩意和空靈。
隨著改革開放不斷深入,我們家的條件也隨之不斷改善,2002年仲夏,我在縣城購買了一套百余平方米的住房。入住新居后,我選擇了一間凌漢江、對銀山、迎清風、面明月之雅室作為書房,內(nèi)設書柜,置盆景,掛書畫,并將其命名為凌江樓。
凌江樓的窗子向南開,每天清晨,東升的太陽總是姍姍來遲,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漫不經(jīng)心地爬上南窗,把淡雅的窗簾涂抹得一片燦爛。
拉開窗簾,陽光仿佛帶著夜露清涼的氣息,夾著綠葉天然的味道,捎著鳥兒自由的啁啾,合著江風溫情的細語迎面撲來,和我撞個滿懷,親熱地擁著我,吻著我,讓我喜出望外。讓人感到陽光仿佛就是最溫柔,也最浪漫的愛人。
凌江樓的一部分是我的書房。我的書不多,但都是我喜愛的,絕大多數(shù)與文學有關(guān)。萬籟俱靜的深夜,室外是清風明月,行云流水,室內(nèi)則是另一番景象:在柔和、溫暖的燈光下,我悠悠然走進書山報海,去尋覓我心中神圣的文學殿堂。
在那里,我聽李白“舉杯邀明月”,看蘇軾“把酒問青天”,嘆曹雪芹做纏綿凄切的紅樓夢,聽普希金講漁夫和金魚的故事,我還看到了聞一多拍案而起,徐志摩再別康橋……凌江樓里的夜讀,使我理更直,氣更壯,心常泰,于是,我便更愛我的凌江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