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25 17:22:45 曹春雷
秋天里回故鄉(xiāng),玉米們對我夾道相迎。它們站立成整齊的方隊,懷抱“鋼槍”——玉米棒子就當是槍吧,接受我的檢閱。我微笑著走過它們,直到村口的大槐樹下。向它們揮手,卻驚走了電線上的麻雀。
玉米。玉的米。
走近一株玉米棵,輕輕拂起玉米棒子上的纓子,剝開幾層外皮,便看到玉米粒們?nèi)缬袷?、如瑪瑙一般,緊緊依偎著生長在一起。陽光在上面跳躍,從它泛出的微光里,我看到了往事的影子。
兒時,更喜歡的是玉米秸稈。那時挎著筐去田野,草不急著割,先啃幾段“甘蔗”。咔嚓咔嚓從莖節(jié)處折斷。有的玉米秸稈,糖分大,像甘蔗一樣甜。這樣的甘蔗有特征,秸稈必定飽滿,且呈淡淡的紫色。
剩下的玉米棒子呢,當然不會扔掉,筐里有從家里偷著帶來的干草,找個背風且大人們不容易看到的地方,吃燒烤。吃得手上黑,嘴唇也黑,如果再抹一把臉,就可以去演包公了。
玉米地里,總有樂趣可尋。捉來蟋蟀,我會放在玻璃瓶里,看它們打斗。蟈蟈呢,放進用燈籠草編成的小籠子,揣在兜里,聽它唱歌。玉米葉會將手脖或頸上,劃出一道道傷痕,但與捉蟲的樂趣相比,這些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田野里的玉米,被秋風吹得一天天老了。那些粉紅的纓子漸漸枯萎,如同老人的胡須。我扯下幾綹來,吐口唾沫,黏在自己的下巴上,然后像戲臺子上的諸葛亮那樣,貌似深沉地捋來捋去,裝爺爺。
臨近國慶,玉米該收回家了。一個個掰下來,運回庭院。院墻跟前,早就立起了木樁。剝?nèi)ビ衩淄馄?,只剩下最里面的兩片,然后與另一根系在一起,搭在木樁上,交叉著,一層一層。土墻的木橛上,也掛著,一簇簇的。整個院子里,滿眼的金黃,襯托出秋日豐收的喜慶。
到了漫長的冬日,夜晚,在爐火前,搓玉米。兩根棒子相互抹,玉米粒便紛紛落下。簸箕里,堆著尖尖的黃,映著爐火的紅。那時我不搓玉米,卻喜歡將光光的玉米棒子摞成四方形的城池,摞到和我差不多高時,輕輕一撞,轟然倒塌。
墻上,總會剩下幾個玉米棒子。鳥雀來吃,你爭我搶,嘰嘰喳喳。我要去驅(qū)趕,母親卻說,那些玉米就是留給它們的。
等到墻上的玉米終于光禿禿時,冬天已過了一大半。我和那些偷吃的鳥兒們,都遙遙地望見了遠方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