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12 10:32:14
吉萬全在察看小麥生長情況受訪者供圖
愛國情 奮斗者
本報記者 史俊斌 通訊員 張 琳
在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很多人都知道,農學院有位“農民教授”吉萬全。
頭戴草帽,身穿藍布衣服、運動褲,腳蹬膠鞋,下田的吉萬全和關中農民并無二致。今年6月,正巧趕上麥收,科技日報記者在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小麥試驗基地見到了吉萬全。當時,他正抱著一袋麥子,準備裝車。見到記者,他放下手中的麥子,帶記者走出麥田,聊起自己的“小麥育種史”。
采訪中途突然下起大雨,兩腿泥巴的吉萬全,示意記者暫停,起身大步走向試驗田,搶收還沒入庫的小麥種子。
前段時間,由吉萬全領銜的團隊培育出的“西農511”小麥良種,獲得技術轉讓費455萬元,這也創(chuàng)下了陜西省小麥新品種轉讓費之最。
為鄉(xiāng)親吃上白面饃饃學農
吉萬全出生在陜西黃河岸邊的一戶農家,家鄉(xiāng)土地貧瘠、十年九旱、災害頻發(fā)的記憶深植在他腦中,至今難以忘懷。
“小時候,家里的小麥每畝地年產量不到300斤,交了公糧后根本不夠全家9口人吃。只有過年時才能吃到白面饃,我那時就想什么時候,鄉(xiāng)親們能天天吃上白面饃饃就好了!”他笑著回憶道。
一心想讓鄉(xiāng)親吃上白面饃饃的吉萬全,1979年考入西北農學院(現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農學系農學專業(yè),后師從中國科學院院士、著名小麥遺傳育種學家李振聲。
碩士畢業(yè)后,吉萬全有幸成為我國著名小麥遺傳育種專家薛秀莊團隊成員,他參與研制的普通小麥穩(wěn)定自交結實缺體系統(tǒng),為小麥性狀分析和外源基因導入提供了更便捷的方法。該成果于1993年獲得陜西省科技進步獎一等獎,并于1998年獲得國家技術發(fā)明獎三等獎。
成績亮眼,但其背后卻是數十年如一日的付出。
在吉萬全的辦公桌上,常年放著幾個裝滿麥粒的小瓶子,上面標注著“西農509”“西農529”“西農511”……
“這些都是小麥品種。”吉萬全對記者說,“一個品種從選育培養(yǎng),到審定,再到上市,至少需要10年以上的時間。”
其中最為艱難的一次“孕育”,當屬“西農511”。
從2006年雜交組合,到2015年通過省審,再到2018年通過國審,為“孕育”出“西農511”,吉萬全及其團隊13年間,幾乎每年都有100多天奔波在陜西、河南、安徽、江蘇、湖北等5個省的60多個試驗點。
“河南、江蘇、安徽、湖北,這幾個地方的試驗點,吉老師每年春天要跑一次,冬天還要再去一次?;旧厦磕?月之前,也就是小麥選種前,他就都不在家待了,一直在外觀察小麥的生長情況。”吉萬全的一位學生向記者回憶道。
斷然拒絕企業(yè)百萬轉讓費
今年5月,陜西省渭南市華西鎮(zhèn)西渭北村大唐優(yōu)質小麥種子繁育基地,麥田碧浪如茵。這里在一年前就種上了“西農511”,穗實稈壯的小麥一下子吸引了前來實地考察的專家。
“看到這么喜人的長勢,我非常高興!”植物病理學家、中國工程院院士康振生走到田間說,“‘西農511’在2016年小麥赤霉病、2017年小麥條銹病肆虐期間,都表現出較高的抗病性,從眾多小麥品種中脫穎而出,得到了廣大農戶的認可。”
對于這些外界的贊揚,吉萬全表現得很謙虛。“我更看重成果是不是真能為農戶增產、增收,是不是給農民帶去了實實在在的收益,其他的并不重要。”他說。
數十年的田間奔波,換來了成果,也帶來了病痛。
“選種期間,在地里蹲時間久了,吉老師一站起來,我們就聽見他全身多處關節(jié)咯吱咯吱地響。但吉老師依然非常投入,一忙起來就什么都不顧。”吉萬全的一位學生向記者說。
“這就是‘農民職業(yè)病’,下田多了都會得的,沒什么。”吉萬全頓了頓說道,“再說,只有灑出‘真心血’才能換來‘金種子’。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我知道農民需要什么,我就想用我所學的知識,為農民培育出既好吃又產量高的品種。”
除了“西農511”,吉萬全還培育出“西農518”“西農519”“陜麥159”“陜麥150”“遠豐175”等5個省審品種。此外,他還在《遺傳學報》《作物學報》等期刊上發(fā)表論文200余篇,參編著作3部。
不僅要培育出好種子,還要用好它們。“要把好種子,種在國家最需要的地方。”吉萬全常對團隊成員如是說。
2017年,某家企業(yè)出價400萬元,希望獨占“西農511”的技術成果,并主動對吉萬全的助手說:“我們直接給你們課題組300萬元,你們自由支配,余下的100萬元上報學校,你們把成果私下轉讓給我。”
當助手把這些話轉告給吉萬全時,他毅然說道:“國家給咱經費做科研,咱們就要為國家做事,我們不可能這么做!”
把國產種子送出國門
上世紀90年代,吉萬全赴加拿大植物研究中心深造,后學成歸國。從那時起,他幾乎每年都會出國進行考察或學術交流。
彼時,我國尚處在改革開放初期,待遇條件與國外相比差距極大。那時的吉萬全常會收到國外同行拋來的橄欖枝,但他從沒心動過。
“我是農民的兒子,從黃土地走出來,根永遠在中國。國外再好,也是異國他鄉(xiāng);條件再好,研究出來的東西也是人家的。在自己的國家,做出來的每項成果都是我們自己的,都是對祖國的貢獻。”吉萬全說,“我相信,我們的小麥育種技術終有處于國際領先水平的那一天。”
吉萬全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
從事小麥育種研究三十多年,吉萬全團隊培育出優(yōu)質強筋、綠色抗病新品種7個;他帶領的團隊通過將小麥與稀有野草雜交,研發(fā)出的6種通過審定的新品種,平均年產量能達到1000斤至1200斤。
“改革開放以來,老百姓對糧食要求‘從吃得飽,到吃得好、吃得健康’,這也促使種子研發(fā)技術不斷提升。”吉萬全說,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搞小麥育種,主要看產量和抗病抗倒伏,現在都追求優(yōu)質和健康,近幾年通過航天育種技術不斷改進的彩色小麥,包含微量元素、礦物質和維生素,很受老百姓歡迎。
科技含量越來越高的國產種子,逐漸受到國際市場的青睞。“我們國家的小麥育種技術,與國際相比,已經從跟跑、并跑發(fā)展到現在有些領域占據領跑位置,我們研制的種子在氣候條件相似的中亞、東亞等國家很有競爭力。”吉萬全說。
能叫出畢業(yè)多年學生的名字
除了小麥育種,吉萬全還有個令同事贊嘆的本事:即便是已經畢業(yè)十幾年的學生,吉萬全也能叫出他們的名字。辦公桌上那本寫滿學生祝福的筆記本,不知被他翻了多少遍。
每有新生報到,吉萬全總要帶他們去田里走走,收一次小麥。“我們搞農業(yè)科研的,要不怕苦不怕臟。不到地里,就發(fā)現不了問題,這是做小麥研究的基本功。”看著被汗水浸濕衣服的吉萬全,學生們在潛移默化中養(yǎng)成了吃苦鉆研的習慣。
“我沒有培養(yǎng)秘訣,就是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該嚴格時就嚴格。”吉萬全常以高標準要求自己的學生,“做研究來不得半點馬虎、湊合”。
吉萬全的實驗室,沒有簽到制,但人人按時來去;沒有管理員,卻一切井然有序,原因在于他制定的“早8晚23”作息時間表。“我喜歡和學生在一起,生活簡單,充滿活力。”只要吉萬全在辦公室,學生隨時可以來找他。
“今年畢業(yè)的學生中,有3個留在了中西部。”吉萬全帶的不少學生筑夢在西北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以往的畢業(yè)生中,也有不少人前往寶雞農科所、青海農科院、西藏農牧學院等單位工作。
“發(fā)展小麥育種技術,光靠我們這一輩是遠遠不夠的,需要他們這樣的新生力量。這些學生像一粒粒種子,汲取營養(yǎng),在祖國需要的地方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吉萬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