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20 09:08:00
程毅飛
下鄉(xiāng)扶貧,在一處偏僻的洼地里,看到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嫗正在一片苞谷地里薅草。正是中午,太陽火辣辣地照著,汗水順著老嫗的面頰流下來,她也顧不上擦??粗且徽幸皇侥瑒谧鞯谋秤?,不禁想起我的母親來。
我的老家在偏遠的五花山下,那里山大溝深,土地貧瘠,可耕種的農田東一塊西一塊地掛在山坡上。那時候,我家勞力少,每到春播時,父母往東家跑西家請,好話說遍,才雇來人翻地播種。一場雨水過后,請人把地翻了一遍,種上苞谷??粗让缑俺隽说?,長了葉,母親站在地頭咧嘴笑,還不時自言自語:“這下好了,有糧食了!”母親說這話的時候,我就站在她身后,那時我雖然小,但明顯地能感覺到她打心眼里的開心。
母親愛勞動,更愛莊稼,是家里家外勞動的一把好手。每到苞谷長高的時候,母親就跟著父親去地里薅草。母親小時候纏過腳,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總也跟不上父親,可她的手麻利,薅起草來并不輸給父親,常常是父親薅完一壟,她也薅完一壟。父親讓她歇歇,她一抹額頭的汗,說:“歇啥?不累!”
薅草是一件苦差事。說它苦,不單單是要出力流汗,更重要的是薅草的時間讓人發(fā)怵。給苞谷薅草,正值夏伏時節(jié),日頭像火燒,知了熱得聒噪不止,狗也吐出長長的舌頭,人自然就不用說了。鉆進密不透風的苞谷林里,就像捂進了大蒸籠,讓人悶熱得喘不過氣來??v使汗水浸透衣衫,濕透前心后背,也不能光著膀子。那樣,苞谷葉片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非在你肩上胳膊上拉出無數條血淋淋的口子不可。再者,薅草還得選擇日頭炸裂的正中午,小時候我不解,就問母親,母親摸摸我的頭說:“大太陽底下薅草,薅的草才能曬死哩!”我強辯說:“草曬死了,人也曬死了。”聽我這么說,母親忍不住就笑了:“你這個鬼頭!”
父親去世后的頭幾年,母親一個人住在老家,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是喜歡種苞谷,翻地、播種、薅草、收割,似乎有用不完的勁。我們勸她不要種了,她不聽,說:“我命苦,閑不住,一閑下來渾身就不舒服,像散了架。再說了,農民哪能不種莊稼?都不種了,人吃啥?”母親總是在貧瘠的土地上不停勞作,一輩子虔誠地膜拜著土地,摯愛著莊稼。她總是對我們說:“你們甭看咱這塊地不咋樣,只要用心了,地不哄人,人勤地不懶嘛!”
是啊,人勤地不懶。幾塊薄田,在母親精心打理下,養(yǎng)活了我們,讓我們茁壯成長。如今,她去了另一個世界。我不知道那里有沒有土地,有沒有莊稼?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的眼前又呈現出母親在苞谷林里薅草的情景,眼眶也不爭氣地溢滿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