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0 09:15:46
李會芳
我走上教師崗位是1977年。那年，我沒能如愿考上大學，灰心喪氣地待在家里。有一天，大隊黨支部書記來找我父親：“咱村小學缺教師，讓孩子去教書吧。”父親一口答應。我心里有一千個不愿當“孩子王”的理由，可父親一言九鼎，我只好硬著頭皮，去村小學教書。
學校安排我擔任三年級班主任，教語文。第一次走上講臺，我心里忐忑不安。學生齊刷刷站起來喊：“老師好！”同學們聲音脆生生的，可我不知如何是好，拿起課本，低著頭，轉(zhuǎn)過身，在黑板上用粉筆寫下課文題目，接著就范讀課文。在家熟記于心的文字，在課堂上讀起來喉頭發(fā)緊，特別吃力。短短一首詩讀完，額頭已滲出汗水。一抬頭，發(fā)現(xiàn)一個男生手舉得高高的，我示意他站起來。他說：“老師，你把‘樹木’的‘樹’讀成‘shi’”。這時，教室里一片嗡嗡聲，學生有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的玩橡皮、折飛機……我一下子亂了方寸，臉都紅了。我趕緊故作鎮(zhèn)靜，拿起教鞭在課桌上“啪啪”兩聲，教室立刻安靜下來。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講：“前兩句詩描繪了海面、塔、樹木、墻，這些景物……”
這時，那個男生又舉起手。“大概是我字音又讀錯了，有啥了不起！”我心里嘀咕，裝作沒看見，繼續(xù)講，“紅領巾迎著太陽，陽光灑在海面上。這句是說……”突然，“嗖”的一聲打斷了我的講課，教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又是那個男生，竟然吹口哨。我氣急了，課本摔在講臺上，沖到那個男生面前，讓他站起來。他不情愿地靠著桌子，身子歪歪的，個頭小小的，圓臉圓眼睛，一副搗蛋鬼的模樣。我抓住他的衣領，像老鷹捉小雞，把他拉到門背后。他顯然被激怒了，甩開我的手，跑出教室。我的舉動鎮(zhèn)住了其他同學，教室里鴉雀無聲。
下課后，我了解到那個男生叫王歡，跟我在一個生產(chǎn)隊。一連幾天上課，他故意在課堂上搗亂，我就罰他擦黑板、掃地?？晌野l(fā)現(xiàn)，他愛勞動，愛幫助同學。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講臺上放了一杯熱水。我上課時追問，一個女生小聲說：“是王歡，他說老師咳嗽。”的確，那幾天我白天上課、批改作業(yè)，晚上備課、練習讀課文，生怕在課堂上鬧笑話，影響學生情緒。由于心急上火，喉嚨發(fā)炎，一說話就干咳。我一口氣喝完水，喉嚨舒服了，心融化了，眼睛濕潤了。
想起老校長一番話：作為教師，對不同的學生要因材施教，關愛每一個學生……我十分內(nèi)疚，自我反省，調(diào)整心態(tài)，改進教學方法。課堂上，我努力營造和諧輕松的氛圍，與學生一起討論問題、答疑解惑；下課后，與學生一起做游戲，送學生回家，走訪困難家庭……此后，家長信任我，學生不再害怕我。特別是那個王歡，我找他談話：“你記恨老師嗎？”他舔舔嘴唇笑著說：“做錯事，父母還打我呢！”樸素的話語令我感動、催我奮進。
后來，我考入鳳翔師范學校，離開了村里的小學，離開了我所帶的班級，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可那些天真的笑臉常常在我夢中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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