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22 09:05:52
母親對糧食有一種特殊的情結(jié),每次看見路邊墻角有散落的麥子或是苞谷,總會撿起來淘洗干凈放到窗臺晾干,再用塑料袋裝好放進柜子。見誰家小孩扔半個饃頭,母親必定要絮絮叨叨好一陣子:“哪能這樣糟蹋糧食?”然后把饅頭拾起來,晾干揉碎,或是給鄰居養(yǎng)雞的人家送去,或是放在窗臺供鳥兒啄食。
兄弟姊妹們都在城里安家立業(yè),母親說啥都不愿意到城里來住,說是不自在。有時候架不住我們死纏硬磨,母親也會來城里住上一陣子,最多三五天就要回去。母親總說:“還是自己的老屋好,干啥都自在,可就是有一點兒不踏實。”我問:“咋不踏實?”母親說:“沒糧食么,缸里柜里空當(dāng)當(dāng)?shù)?,就不像過日子。”我說:“米面油又不缺,還都是精米精面的,要那么多糧食做啥???”母親說:“家里沒有一粒糧,那算什么家??!”
為了解開母親的心結(jié),二哥在他單位附近的農(nóng)戶那里買了400斤小麥、300斤苞谷、100斤黃豆。糧食拉回來的那天,兄弟幾個忙了整整一下午,才把這些糧食裝進缸里柜里。母親望著滿滿四大柜、兩大缸的糧食,一臉的幸福。
有了滿柜滿缸的糧食,母親的心結(jié)解開了,可每年曬糧成了問題。每到伏天,為防止糧食生蟲,我都要抽空回家扎扎實實忙幾個晌午,把糧食倒騰到場院里暴曬,然后再收進柜子缸里。曬糧時,母親會搬只小板凳坐在樹蔭下,手持竹竿,緊盯不讓小動物靠近糟蹋糧食。
母親存的糧食到她辭世的時候,一粒未動。料理完母親的后事,我們弟兄幾個商量,把這些糧食送給了本家的一位大哥。他家里喂了五只豬,用得著。
今年五月,因事要回老家一趟,一位老鄉(xiāng)托我把他老母親捎回老家。這位老太太與母親年齡相仿,耳不聾眼不花,一路上與我聊得甚歡。我問老太太:“好好在城里享清福,急著回去做啥?。?rdquo;老太太說:“我都來了十幾天了,該享的福都享了,還是回老家踏實。”我笑了笑說:“咋跟我母親一樣,不習(xí)慣住城里。”老太太說:“我是擔(dān)心老家的地荒了,得回去經(jīng)管。”我很驚詫:“您都這么大的年紀(jì)了,咋還種地?”老太太回答:“娃啊,糧食啥時候都不會多余的。你們沒挨過餓,不知道糧食的金貴,有時候金疙瘩是換不來糧疙瘩的。”
聽了老太太一番話,我忽然想起了母親以及母親的糧食,也終于明白了她為啥執(zhí)拗地收藏糧食。原來,收藏糧食不是為了滿足她的嗜好,而是為了幫兒女抵御不測。此刻,我已淚眼婆娑。(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