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28 22:06:25
20世紀80年代初,農村實行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我家分到一頭純正的秦川牛。這頭牛全身披著黃褐色的毛,光滑油亮,眼睛大而有神,四條腿粗壯有力,尾巴時不時地左右摔打,驅趕蚊蠅。
有一次,父親叫我和大哥拉上架子車,套上牛去犁麥茬地。到了地頭,父親給牛架好槅頭,套好木犁。吆喝一聲,老黃牛便拉起犁往前走,一行行被翻開的土地如工匠彈在木板上的墨線般端直。大哥在地頭給牛割草,我在田邊看父親犁地。老黃牛所過之處,舊土翻下,新土翻上,不一會兒,便犁出不小一塊地。父親招呼正在割草的大哥來學犁地。大哥接過犁耙,犁過的地歪歪斜斜,仿佛小學生學寫字,不是偏左就是偏右。父親戲謔大哥犁的地是“板凳面面”,惹得我哈哈大笑。
犁了幾行地,大哥就要休息了,我趕緊搶過犁耙,想過一把犁地的癮。起初,我犁得還算筆直,可是走著走著牛和犁都不聽使喚了,不是犁鏵脫出地面,就是犁頭進不到土里。牛拽著犁在地里空走,我急得手忙腳亂,頭上和手心都是汗。父親見狀,趕緊接過犁耙,穩(wěn)住老黃牛??粗赣H犁得穩(wěn)穩(wěn)當當,我才明白看似簡單的一樁農活不是想當然就能干好的,不經錘煉出不了好手藝。
回家后,父親牽老黃牛進圈,先給它喝點水,然后往槽中添上麥草、青草,撒一碗麩皮,倒上適量的水攪拌均勻,讓它好好飽餐一頓。我從架子車上一趟趟將青草抱進窯洞,準備給牛鍘草。父親半跪在鍘刀跟前,很有節(jié)奏地一下一下薅草。大哥配合著按鍘刀,把青草一節(jié)一節(jié)地鍘成寸把長。等攏成好大一堆,青草的香味就彌漫來開,引得牛不時扭頭張望。
吃過晚飯,父親點起蠟燭進了窯洞,我們三人靜靜地站在槽旁看牛吃草。父親抽著煙,時不時摸一把老黃牛的頭,我和哥哥不厭其煩地幫牛驅趕蚊蠅,牛樂得搖頭晃腦,舒服極了。就這樣,人和牛進行著每天雷打不動的無聲對話,直到夜深人靜……
幾年后,我們弟兄三個相繼上學,家里入不敷出,父親實在沒辦法,只得忍痛賣掉老黃牛。那天,老黃牛似乎知道要離開主人,死活吆喝著不走。父親不忍直視,轉身離開。我看著老黃牛極不情愿地發(fā)出“哞哞”叫聲,強行被買牛人連拽帶打牽走了。
時隔不久,父親臥床不起,氣息奄奄,嘴里老念叨著那頭老黃牛,說賣牛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大憾事。最后,含辛茹苦一輩子的父親和他心愛的老黃牛都離開了我們。然而,父親吃苦耐勞的精神和老黃牛默默耕耘的形象,卻永遠烙在我們全家人心中,激勵著我們克服困難,直面生活,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