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5 18:03:47
芒種前夕,母親看了看大甕里滿滿的糧食,臉上的笑容便像漂浮的云朵一般舒展開來。她捧起一捧麥子,讓麥子緩緩地從手中落下去,那聲音便如婉轉(zhuǎn)的音樂般在母親的心里流淌著。父親扛著鋤下地回來,母親便對父親說:明天大集你去糶點糧食吧!正好是星期天,讓云兒和你一起去,順便給你看看攤兒。父親答應著,去拿臉盆洗手。我則高興地拍著巴掌,對于那時還在讀初中的我來說,再沒有比趕集更讓人興奮的了。
第二天,父親用蛇皮袋裝了滿滿兩袋麥子和一袋玉米,套上他的牛車,便向鎮(zhèn)上的集市出發(fā)。太陽很好,把大地照得金光燦爛的,我只為能去趕集而興奮。來糶糧食的大都在集市的邊上,父親把兩袋麥子和一袋玉米從車上卸下來,看看前邊有個糶麥子的,就和他挨在一塊。
糶糧食實在不如我想像得那么容易,原以為你想買我想賣然后結(jié)賬走人就好,但大部分是看得多,真正買的人并不多。一個多小時了還不見有人來問,父親臉上的表情便凝重起來,我也有點沉不住氣。
終于有人過來用手扒拉著我家的玉米,問道:棒子幾個零?父親憨憨地笑著說:五個!那人則擺擺手:太貴了,那邊人家才三個零,你竟然要五個零。父親依舊笑著說:老哥,你看看我家棒子多么干凈,我都是用簸箕簸了的,并且粒大飽滿,你要是買這樣的棒子,保你賺了。那人則說二個零咋樣?父親連連說不,并堅持他的五個零。那人搖搖頭,嘴里嘟嚷著,轉(zhuǎn)身走了,父親一臉無奈地站在那兒。
后來問價的人多起來,基本都是先問幾個零,然后再討價還價。對于他們的行話我實在不懂,什么幾個零幾個零的,感覺貴的糧食說的那個數(shù)竟然要小,便宜的糧食那個數(shù)字竟然大。后來問父親才知道,原來幾個零是指幾毛錢后面的幾分,也就是那個零頭,所以不同的食糧看似零頭高卻不一定價錢高,因為真正決定價錢的是前面那個“幾毛”,而同樣的糧食則決定后面那個“零”。
太陽越來越高,并以炙熱的方式釋放出它的威力,在頭頂沒有什么可以遮蓋的情況下,我和父親的臉上都冒出了汗珠,可我們的糧食還一粒也沒賣出去,我和父親顯然有點著急。這時一個推著自行車賣冰棍的人從我面前經(jīng)過并大聲喊著:冰棍!冰棍!來根冰棍吧?我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著父親。父親搖搖手:不要!呆在糧食區(qū)實在無聊得很,我便跟父親說要去集市里面轉(zhuǎn)轉(zhuǎn),父親答應著,囑咐我盡快回來。我向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那兒才是集市應該有的樣子,各種各樣的東西琳瑯滿目,即便不買飽飽眼福也是好的。
我轉(zhuǎn)了一圈,回到父親身邊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在和父親討價還價。他們想要我們家的玉米,但也不出高價,壓得比別人還低。那個年輕的女子皮膚白皙,也很會說話,一口一個叔地叫著父親。最后父親和小夫妻達成協(xié)議,以比別人低一分的價格出售。再后來,我們還賣了一袋麥子,也都是以物美價廉的形式賣了。
日頭已經(jīng)有點偏西,趕集的人越來越少,父親把最后一袋糧食捆綁好,決定不賣了回家。父親摸了摸口袋,問我想吃什么,我口干舌燥地咽了咽唾沫大聲說:冰棍!于是父親招手把一個賣冰棍的叫了過來。那大概是我吃過的最有味道的冰棍了。
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但我對那次糶糧卻記憶猶新。前段時間我回家,看到南屋里二三十袋玉米摞得高高的,就問父親怎么還不把玉米賣了。父親說現(xiàn)在價格便宜,再等等。我忽然想起那年集上糶糧食來,就撲哧一聲笑了。估計父親等來等去還會和那時一樣,照樣會來個“物美價廉”。